第四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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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尖的觸感鮮明, 但卿伶卻沒有皺一下眉，甚至手都沒有收回來。
故妄咬了一口，嘴裏漫開血腥味, 這讓他的瞳色愈加深邃, 然而他擡眸，撞見的卻是卿伶平靜的神色, 她只是淡淡地看著他，不發一言。
嘴上的力道不由得輕了些，故妄心底的郁氣都快要壓不住了：“不喊疼？”
卿伶這才把手收回來, 她戴上面具看了眼手上的傷口, 不說話。
只要一想到這個人心裏想的是會在某一個時候悄悄的離開，故妄就滿心滿眼都是戾氣，他不喜歡卿伶的沈默, 也不喜歡這人眼睛裏沒有自己。
她眼裏時常都是空的，什麽都入不了她的眼, 這讓故妄心底更為暴躁, 他拳頭緊了又松, 最後非常不耐煩地嘖了聲。
卿伶餘光裏看到他動了。
故妄原本是坐在鬼氣上的, 這會兒他起身往前，蹲在了地上，將她被咬過的指尖包裹了起來，兩個人冰冷的體溫交合在一處，指尖那塊地方卻有些溫熱，故妄在用體內的靈氣給她療傷。
“你別總惹我生氣。”故妄揉著她的傷口，語氣不善, “我現在沒什麽理智, 真的會傷了你。”
他不客氣地戳著她的細嫩的指尖：“是你說的要一直跟著我, 怎麽還能反悔？”
卿伶低聲說：“那你也不能總讓我生氣。”
她知道現在故妄的狀態不對勁，但她也不能就把這氣給受了，動不動就說什麽要殺了她，這種話誰也不愛聽。
故妄頓了頓，忍了又忍才咬著牙，生硬地擠出兩個字：“抱歉。”
卿伶略微詫異，她擡起眸看著故妄咬牙切齒的模樣，沒忍住笑了一下：“那好吧。”
她頗為大方，抿抿唇道：“看在你現在不太正常的情況下，我先不跟你計較。”
故妄聽到這聲笑，胸口悶著的氣詭異地散了些，起身揉了把小鬼主的頭。
卿伶這一路奔波得都沒好好休息過，暫時還不想起來，有些懶洋洋地看著他：“嗯？”
按照這人不是吃就是睡的習慣，故妄都不用深思就知道此時這聲意味著什麽：“累了？”
卿伶：“嗯。”
“睡一覺。”故妄道，“還有時間。”
“算了。”卿伶打了個哈欠，“等事情解決完再說吧。”
這可是魔界，說不準什麽時候那些魔修就殺過來了，她怎麽可能這麽安心就能睡著。
故妄也沒強求她，他擡眼看著虛空之中，笑問：“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，給我安排了場什麽戲麽？”
一提起這個，卿伶就覺得自己當時真的走錯了一步棋。
按道理以故妄在書中的性格，那會兒應該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歡喜，卻不曾想他直接一句話把她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了。
卿伶別扭地嗯了一聲。
故妄勾著唇道：“一場拙劣的戲。”
卿伶默認了，反正目的都一樣，什麽過程倒是不介意了。
故妄垂眼，饒有興致地問：“是一早就打算來接近我了？”
卿伶不否認：“嗯。”
故妄點點頭：“倒是誠實。”
話是這麽說，卻也不見生氣。
他悠悠道：“今日給你賠罪，也請你看一場戲。”
“不過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。”故妄說，“累了就睡一覺，還是說，你不放心我？”
卿伶心想：我連你要殺我都不怕，還有什麽不放心的。
“我只是怕他們突然來了，我反應不及。”
故妄：“有我。”
他按了下她的頭：“睡吧，還有不少時間。”
卿伶搖搖頭：“我陪著你。”
故妄聞言輕揚了下眉，不跟他生氣的小鬼主實在是軟得讓人心癢，既然她都這麽說了，自然也沒有再拒絕的道理。
原本想要直接坐下，但想著自己身上的這身濕衣服，故妄還是施了個凈身術，待衣服幹凈如初後他才慢慢坐在了卿伶身邊。
卿伶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性格，這椅子就像是個軟塌，一個人綽綽有餘，兩個人，尤其是兩個成年人就顯得有些擁擠了。
卿伶往旁邊移了一下，有些不願：“你自己沒凳子嗎”
“你不是要陪我麽？”故妄不為所動，手搭在扶手上虛虛撐著頭，“這樣我會更有安全感。”
卿伶：“······安全感？”
你到底臉皮要有多厚才能說出這種話來的？
偏偏這個人還輕輕嘆息著：“是啊，一個人在這三界山底，有時候還真挺害怕的。”
“又黑又冷，還要被泡在惡心的黑水裏。”
卿伶不想去接他的話，直覺只要她接話了，故妄肯定會得寸進尺。
她扭過頭，自己靠在另一個扶手上不說話了。
故妄歪著頭，看不見臉就瞧著她那雪白的脖頸，低低笑了聲：“不是要陪我嗎，這樣也算是陪？”
卿伶擡手捂住了他的嘴：“別說話，再說話就把你扔回去。”
她指尖上有股清香，這是故妄在咬她的時候發現的，很淡卻又沁人心脾，像是能讓人鎮定下來。
故妄幾不可察地又輕嗅了下，那抹香味就離他遠了。
因為卿伶已經收回了手，雙手搭在下巴上開始等著這個魔界少主的到來。
可是她有些低估了這個時間的難熬，這裏安靜又昏暗，所以她趴著趴著就沒忍住睡了過去。
感覺到身邊的人沒了動靜，故妄一手撐著頭，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：“小鬼主。”
沒有回應。
“阿伶？”
依舊沈默。
故妄直起身子傾身往前，透過那面具的縫隙看到這人緊緊閉著的雙眼。
他輕笑一聲，擡起了卿伶的手，又嗅了嗅，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後才滿意，又給她在傷處輕輕揉了會兒才放下手站起來，低聲道：“小騙子。”
卿伶這一覺並沒有睡得很久，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睛就被人搖醒了。
她睜開眼頓時就對上了故妄放大的臉，那雙紅眸有些駭人卻又透著一股笑意。
故妄：“再不醒，戲就要演過了。”
卿伶瞬間就清醒不少，她坐起身來眨了幾下眼睛，擺脫睡意以後才擡起手。
放在林鄞之身上的那抹鬼氣有動靜了，而且越來越近。
卿伶：“來了？”
“嗯。”故妄輕拉了下她的手臂，將她從鬼氣上帶起來，而後一顆佛珠穿過去，兩張臨時的椅子瞬時就化成虛無。
“魔界不比其他地方，這裏沒有可以給你驅使的鬼。”故妄從脖子上將卿伶之前給他掛上的凝魂鈴給取了下來，“他們死了以後就會灰飛煙滅，靈魂都會獻給魔主，所以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“小鬼主，這話我說的是第三遍，事不過三，你要記清楚了，以後我斷不會再說。”故妄向前走了一步，將那個鈴鐺掛在了卿伶的脖子上，“顧好你自己。”
這話一說完，卿伶頓時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變小了。
卿伶：“？”
她被故妄給托在掌心戳了戳臉，給她解釋：“這裏沒什麽地方可以藏身。”
“還是說你更想去黑水池裏？”
卿伶頓時就安穩坐好了，稚聲稚氣問：“是不是這件事以後你就能回到原來的狀態了？”
故妄頓了頓，嗯了聲。
卿伶便不再多問。
林鄞之會如何這不是她需要管的，先不說他如果是真的，就會有主角光環，誰也奈何不了，再是假的，就更不關她的事了。
但如果真是這樣，總局那邊應該早就發覺了吧。
然後她就看到原本一直躺在地上昏睡的青左突然就睜開了眼。
卿伶瞪大了眼睛：“！”
這是真的還是假的？！
故妄察覺到她的動靜，笑了笑。
與此同時，起來的青左也輕輕擺了下衣袖看過來，目光落在卿伶身上，彎著唇：“過來。”
這是什麽情況？
怎麽還能兩個人一起存在的？！
她震驚地問：“難道不是一個靈魂沈睡了，另一個才會蘇醒嗎？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故妄把她遞了過去。
青左也把她接在掌心，碰了碰她脖子上的鈴鐺：“你不方便進黑水池，就暫時待在我這裏吧。”
既然如此。
難不成劇本裏以後的那個青左，他也是因為是故妄的一個分身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嗎？
卿伶好奇地問：“那原來的青左呢？”
她才問完，青左的動作就頓了頓，他撥弄鈴鐺的手收了回去，笑意也淡了些：“不需要他的時候，自然就出來了。”
故妄也擡頭看了過來，眼神有些淡：“好好待著。”
視覺上，自己的面前站了倆個人，但心理上卻明白，這兩個人是卻是同一個。
卿伶總覺得怪別扭的，一下子也不知道該看誰。
這時故妄先動了，他又走回了黑水池中，恢覆了卿伶初見他時的模樣，頭發披散，脖子以下的其他地方都埋在了水裏。
又像是被這束魂鏈給束縛住了。
青左則是帶著卿伶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一旁。
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的，一下子把玩她的鈴鐺，一下子又去戳她的發髻。
卿伶不樂意地扭過頭：“你這真的是存有善念的魂嗎？”
青左笑了下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卿伶：“不太像。”
我覺得你們好像差別不大，都挺有惡趣味的。
因為變小了，也怕過會兒被來的人發現，卿伶聲音特意小了，不過另一頭的故妄卻像是聽到了一般擡起頭來。
他眸色深紅，真真像是那只地獄裏最恐怖的鬼。
卿伶在鬼界待的時間也不算短，卻沒見過誰比他此時的狀態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。
故妄似笑非笑地問：“那你覺得什麽樣才像？”
與他聲音同步響起來的，是頭頂的青左。
青左聲音有些沙啞，比起故妄的本音來說，沒有那麽好聽，但語氣卻是有些不同的。
故妄的聽起來像是夾了一層寒意，將人層層包裹住，有種不適的感覺。
青左的就淡了些，只是含著笑意，聽起來不是很正經。
什麽才像？
卿伶想了一下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看到的人。
好像也只有初見林鄞之的時候，在他身上看到的那股與世隔絕的天人之氣。
可不知為什麽，好像這些日子以來，林鄞之身上的那種世人觸碰不到的冷氣好像淡了許多。
知道故妄和林鄞之不對付，卿伶只搖搖頭，沒有多說。
“善意不代表就是個普度眾生的菩薩。”青左挑了下眉。
故妄懶懶接著道：“善意與本意是共存的。”
兩人一唱一和，倒是格外的和諧。
卿伶哦了聲：“意思就是你們本身就是這麽個樣子。”
空氣裏靜一瞬，而後兩道聲音齊齊地笑起來，回蕩在人耳邊，卿伶想不聽都不行。
故妄掀起眼簾，眼尾赤紅：“說的不錯，或許我生下來，就只有那麽點彌足珍貴的善意了。”
“真聰明。”青左輕輕撫了下她的頭，“好了，阿伶先不要說話，戲就要開始了。”
說完，他就將卿伶給放在了自己的袖子裏，卿伶只能從他的袖口看著外面的須臾之地。
那頭的故妄也安靜了下來。
沒一會兒，只聽見頭頂傳來嗡嗡的聲音，片刻後便是有什麽落了在地上。
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子聲音先響了起來：“青左？你怎麽還在這兒？”
青左微微頷首，恭敬道：“回少主，我來看看大公子如何了。”
那看來這人就是故妄他娘了。
卿伶透過青左的衣袖，看到了一那人穿著黑金長裙的下半身，她緩步走到了池邊，喚道：“孩子。”
一片沈默。
少主笑道：“你在生我的氣？”
“哪敢。”這是故妄的聲音，“不過就是把我扔了不知道多少年，又想方設法把我抓回來給你的寶貝兒子續命，這點事而已，值得生氣嗎？”
不愧是他，這三言兩語確實能將人給堵死。
不過他說的續命是什麽意思？林鄞之需要續命？
少主嘆息：“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我呢，我也是為了你們好，日後這整個魔界都是你的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，這樣不好嗎？”
“哦？”故妄像是來了興趣，“我說什麽是什麽？”
“當然。”
故妄悠悠笑道：“那我想要殺了你呢。”
卿伶：“······”
不僅是卿伶無言以對，這位少主怕也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半晌後才發出聲音：“還是小孩子脾氣。”
她鞋尖換了個方向，問：“如何了？”
青左淡淡應了一聲：“嗯，一切順利。”
少主聽起來格外地高興：“時間正正好。”
“你這次做的不錯。”她說，“我本以為我們需要親自去一趟南楚門，如今你先把鄞之帶過來了，也省了很多事。”
青左像是笑了下：“謝少主誇獎。”
少主道：“那就開始吧，來人。”
他們來的不止一個人。
在一陣動靜之後，卿伶看到有個人被放在了地上，顯然就是已經暈過去的林鄞之。
林鄞之居然被弄暈了？
這不符合他男主的逼格啊。
卿伶微微訝異著，就聽見有水聲響了起來，他們要去動故妄了。
即便是知道故妄的計劃，卿伶也有些擔心，她不由得扒著青左的袖子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後，悄悄探出了頭。
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所謂少主，只有她一人穿著黑金的長裙，她身邊還站著庫彌和另一個魔修。
不愧是書中兩大顏值天花板的母親，這位少主生得真絕色。
只不過卻跟故妄一點都不像，倒是與林鄞之有些相似。
而現在她正擡起手，看樣子是想要將束縛住故妄的束魂鏈給打開。
而故妄也順勢從池中慢慢地立起了身子，不過這下卿伶倒是看清了，故妄身上的束縛並沒有被解開，那些鏈條還是將他的四肢和腰間捆得死死的。
“我們五十年沒見了吧。”少主看了半晌，像是被驚艷到了，她一步一步走近，“這眼睛真漂亮，跟你父皇很像。”
故妄周身濕透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輕嗤了聲。
“別氣。”少主笑著道，“日後你就會感謝我的，以後這世上就是你們兄弟的天下了，想想是不是就覺得很讓人高興？”
故妄仿佛被說動了，他眸色越發的紅：“是有點。”
少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：“當年生下你們的時候，我就知道你很適合。”
“血脈只是一瞬間就認定了你是這魔界的下一個王。”
“是麽。”故妄點了下頭，“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。”
少主哈哈一笑：“乖孩子，辛苦你了。”
說完，她站在故妄和林鄞之的中間，擡起了兩只手，一只手托起了故妄，一只手托起了林鄞之。
卿伶註意到，林鄞之身上似乎有隱隱的暗光流動，但故妄身上卻毫無動靜。
這位少主想來也是有些疑惑，她皺了下眉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故妄挑了下唇。
而就在她又加了一把力的時候，甚至連林鄞之深山給的那股暗光都消失了。
少主表情終於變了，她猛地扭頭過去飛到故妄身邊，一把拽過了他的衣領，卻沒看到所謂的魔紋。
她擡頭看著故妄眉心的朱砂：“是不是這個？老和尚的東西。”
故妄神情閑適，反問：“要不要試試把這東西給弄沒？”
少主盯著他的神情，突然覺得從腳底冒出了一股寒氣。
以往故妄都是不願意被帶到魔界的，這才有了那麽多人去強行帶走他。
但這次卻不同，魔界的人到了南楚門，有了裏面的人的接引很快就找到了他，與之前每次都要大打出手不一樣。
這次的故妄像是受了傷，像是才恢覆過來，神思都在恍惚，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就被帶了過來。
但這時候一看，卻覺得哪裏不對。
就算是他是無意識的時候被帶過來，這時也不會這麽鎮定。
她沒忍住又看了眼故妄的眼睛。
確實是沒選錯人，只是才到現在，故妄這睥睨眾生的模樣就已經有了魔主的氣勢了，反倒是另一個孩子，還是不夠絕情。
這才是這次需要將兩人魂魄裏那些不需要的東西拿出來的原因，成大事的人就不應該想其他。
故妄看她有些退縮，譏諷地問：“如何？將這禁制毀掉，不就是你們最想見到的結果嗎？”
“寧昭，你怕了？”
少主叫寧昭？
這麽直呼自己母親名字的，怕是只有故妄了吧。
寧昭終於被他激怒了：“我是你母親！”
故妄笑了：“我生下來無名無姓，也不知道是從這天地間哪裏冒出來的一抹魂，哪裏來的母親。”
“若不是覺得他要死了，你還會想起來你是我母親？”
寧昭震驚地問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“我為何不能知道。”故妄低笑，“你把我抓過來，還不許我知道真相，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。”
故妄緩緩擡眼：“他身上的龍氣被血脈吞噬越來越淡，這才需要我身上的是不是？”
寧昭咬著牙，臉色鐵青。
是這樣不錯，不僅是因為需要他們的魂魄，還是因為林鄞之生下來時身體就不好，在這一年會有劫難。
“怎麽樣，要不要試一試，將我這東西去掉。”故妄蠱惑人的時候，語氣輕柔得就像個妖精，“說不準你就成功了呢？”
寧昭又不是傻的，她當然不會把故妄眉心的禁制去掉，現在的故妄魔性還不穩，一看就是個沒心的東西。
若是現在不先限制住他行動，說不準他發起瘋來整個魔界都要玩完。
寧昭深呼吸了兩口氣：“你倒是想得美。”
她回頭看向另一頭的林鄞之，為什麽林鄞之身上那些汙濁的魔氣也不見了？血脈也恢覆了平靜，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。
寧昭再一次擡起了手，在故妄和林鄞之中間連起了一道模糊的線。
卿伶看到故妄擡起了眼，這次他的目光是放在林鄞之身上的。
那個眼神，卿伶懷疑他下一瞬就要沖過去，將林鄞之生吞活剝了。
那線條越來越明顯。
這次卻不一樣了，林鄞之身上開始閃爍著白光，那光順著那條線慢慢地往故妄的方向移動。
故妄的目光明顯開始變得有些激動。
但就在那光到了一半的時候，這條線突然就斷了。
寧昭好像也發現了不對，瞬間收回了手。
故妄眼裏的激動徒然頓住，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，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林鄞之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：“林鄞之，好一個林鄞之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不如一起死了。”
寧昭聽到這話，頓時回頭怒道：“ 你再說什麽！”
故妄眉心的朱砂變得鮮紅，還在隱隱發著光，他死死地盯著寧昭，扯唇笑著道:“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，你也去死吧，大家一起死。”
他話音一落，一直困住他的束魂鏈突然響了幾聲，砰砰砰地斷開。
故妄這動靜不對。
卿伶扯著青左的肩膀：“這也是你們計劃中的？”
青左輕嘖了一聲：“有點麻煩了。”
看到束魂鏈斷開，寧昭臉色大變：“為什麽會這樣！”
但故妄卻已經鉗住了她的一只手，拂袖間就將她從空中打到了黑水池之中。
一旁的庫彌和那個魔修立刻上前將寧昭護住：“少主！您沒事吧！”
寧昭從水裏出來，甩開這兩個人，看向青左：“青左你還站著做什麽！”
“失控了呢。”青左往前走了兩步，看向空中發狂的故妄，“小鬼主，或者一起毀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卿伶：“不怎麽樣。”
“你說過這是暫時的，你會好的。”卿伶意識到了，這個情況應該是故妄沒有料到的，加上現在他那個身體裏是惡念，所以才會失控。
他受了什麽刺激，因為想要跟林鄞之對換過來失敗了所以才失控？
說什麽一起毀滅，誰允許你提前劇情了！
卿伶從他袖子裏跳了出來，擡起頭一字一句地問：“說好暫時的，我信你了，你現在要騙我嗎？”
青左頓了頓。
空中的故妄也停滯了片刻，扭過頭來。
他赤紅的眼睛緊緊地鎖著小小一只的卿伶，突然問：“那你說，要如何？”
因為他這個眼神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了過來。
寧昭這麽突然一下看到一個陌生人，低聲吼道：“那是誰！”
庫彌倒是看清了，瞳孔瞬間放大：“鬼主！怎麽又是鬼主！”
鬼主不是被青左大人帶走了？
“鬼主？”寧昭越發憤怒，“禁涯鬼界的人，也敢跑來我魔界禁地了？”
說著就要朝著卿伶沖過來。
數十顆佛珠頓時從空中飛了過來，將她生生逼退幾步與卿伶隔開，故妄冷然道：“我的人，你動她一下試試。”
說完，他慢慢走到卿伶面前，彎腰朝她伸手：“來。”
卿伶爬上了他的手，試了一下。
卻發現這裏不像故妄說的，沒有鬼魂受她驅使，這黑水池中，好像藏了很多的東西。
對啊，若是有人被困在這裏，被束魂鏈束縛住，為什麽會沒有魂魄？
卿伶眼睛亮了下。
故妄輕掃了眼那邊的一群人，壓根不放在眼裏，只是看著卿伶：“你想要我如何？”
“不是我想要你如何。”卿伶搖頭，晃了下他的手指，“你真是這麽想的嗎？”
故妄垂眸：“那你說我怎麽想的？”
卿伶：“你真的想毀了這世道，為什麽還會與一直抗爭？還把自己的善念分出來。”
她輕聲說：“醒醒啊，你不是給自己留了退路嗎？”
故妄怔了下。
寧昭以為這是在自己的地盤，並沒有帶多少人過來，此時看青左好像不對勁，便立刻拿起了魔族特有的傳音牌：“魔主，速來三界山底，事情······”
她話沒說完，故妄的佛珠就打了過來。
卿伶皺眉，若是魔主來了，可不好辦。
她們人還是比較少，對上了吃不了好，更何況現在的故妄有些不太穩定。
她立刻道：“故妄，我們先走。”
故妄看了她半晌，忽而道了聲：“罷了，答應過不騙你。”
說罷，他擡眸看了眼青左。
幾乎只在一瞬間，青左就突然倒了下去。
故妄身型也微微一晃，他眼底的紅色退了些，卻還是有些可怕。
他淡淡掃了眼周圍的人：“走吧。”
故妄才走了兩步，地上一直昏迷的林鄞之忽然就動了動，故妄的步子微微一頓。
在林鄞之睜眼的一瞬間，故妄突然咳了一聲，隨即吐出了一口鮮血來。
故妄低咒了聲：“艹。”
原本被他隔開的寧昭一見狀，立刻讓庫彌上前，卿伶察覺到不對，立刻從他手中跳了下來，將自己脖子上的凝魂鈴解開，身型頓時變大，擋住了他們的路。
“鬼主。”寧昭走上前，“你只身一人在我魔界，幹擾我們魔族之事，膽子也是夠大。”
卿伶將凝魂鈴放在了故妄的手中，淺淺笑道：“多謝誇獎。”
“不過，我可是你們青左大人請來的客人。”她歪了下頭，看向庫彌，“你不是也聽到了，我是貴客。”
庫彌皺眉：“青左大人一定是被操控了心神。”
卿伶攤手：“那關我什麽事，也不是我操控的呀。”
“原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？”
林鄞之也從地上爬了起來，看了眼卿伶，又看看故妄，眉心皺得死緊。
故妄站在卿伶背後，目光晦暗，將卿伶一把扯了過去：“我說過什麽，你不記得了？”
卿伶回頭沖他笑了笑：“放心。”
寧昭看出了他們是一夥的，冷笑道：“待客也要看是什麽客，鬼主這種客人，我們怕是待不起。”
她喚林鄞之：“鄞之，你······”
話沒說完，就見林鄞之走到了卿伶身邊。
寧昭：“？？？”
鬼主不是跟故妄一道的嗎？你不是跟故妄敵對嗎。
她咬牙：“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麽了？”
林鄞之淡淡道：“不必了。”
他回頭看了眼故妄：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故妄輕嗤了聲，不置可否。
寧昭氣笑了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別怪我了。”
故妄嘆息一聲，俯身在卿伶耳旁輕聲說：“你看，若是全毀了就沒有這麽多事了。”
說著就讓卿伶到一邊去：“好好待著。”
他才要走上前，卻忽然被人拉住，那只還帶著傷口的細白小手拉住了他。
卿伶扯著他的衣袖：“你受傷了，別動。”
故妄看了眼自己的袖子，抹了下帶血的唇：“嗯？”
卿伶笑笑：“放心，交給我。”
又補充：“你也是，顧好自己就可以了。”
故妄瞇了下眼。
卿伶走上前，看了眼黑水池中那令她不適的魔氣，嘆了口氣。
她在指尖吹了口鬼氣，問：“到了嗎？”
話音才落不久，那頭就傳來了靈魑的聲音：“主，我已經帶人到魔宮外了。”
“但是，南楚門的宋少主和古姑娘也來了。”
卿伶驚訝了一下，卻沒有在意。
她早早就通知了靈魑帶人過來，為了避免自己一個人在這，到時候還沒有收尾就有來無回。
現在靈魑的速度也算快了。
卿伶繞著鬼氣，重新擡眸看向寧昭。
她說話沒有避著寧昭，這是什麽意思，寧昭自然是清楚的。
現在鬼界的人到了，還有南楚門和雲咎峰的人，這樣魔界的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。
黑水池裏的水開始翻滾起來，卿伶指尖輕輕一指，翻滾的水裏頓時多了好多喧囂的聲音。
她微微訝異：“這裏面竟有這麽多惡靈啊。”
說罷，她眨了下眼睛，幹凈的瞳色裏也含著笑意：“寧少主覺得現在我是客了嗎？”
想著故妄方才說的話，她有樣學樣，溫聲道：“故妄也是我的人。”
她挺直了腰板，十分自信。
故妄側目，紅瞳微凝看著她眉眼上的靈動狡黠的笑意，忽的低笑了一聲，真的就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她身後，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。
卿伶聽這聲笑停了一瞬，但還是彎著唇，人畜無害繼續對寧昭道：“所以你現在是想要當著我的面動他嗎？”
作者有話說：
旺仔：她說我是她的人誒，轉圈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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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謝在2021-09-15 21:59:47~2021-09-16 21:23: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：大下小君 2個；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：祁凜 20瓶；大下小君 10瓶；LU、阿淤(˙▽˙) 5瓶；洋槐 2瓶；哈哈哈、抱枕是只狐貍 1瓶；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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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妄咬了一口，嘴裏漫開血腥味, 這讓他的瞳色愈加深邃, 然而他擡眸，撞見的卻是卿伶平靜的神色, 她只是淡淡地看著他，不發一言。
嘴上的力道不由得輕了些，故妄心底的郁氣都快要壓不住了：“不喊疼？”
卿伶這才把手收回來, 她戴上面具看了眼手上的傷口, 不說話。
只要一想到這個人心裏想的是會在某一個時候悄悄的離開，故妄就滿心滿眼都是戾氣，他不喜歡卿伶的沈默, 也不喜歡這人眼睛裏沒有自己。
她眼裏時常都是空的，什麽都入不了她的眼, 這讓故妄心底更為暴躁, 他拳頭緊了又松, 最後非常不耐煩地嘖了聲。
卿伶餘光裏看到他動了。
故妄原本是坐在鬼氣上的, 這會兒他起身往前，蹲在了地上，將她被咬過的指尖包裹了起來，兩個人冰冷的體溫交合在一處，指尖那塊地方卻有些溫熱，故妄在用體內的靈氣給她療傷。
“你別總惹我生氣。”故妄揉著她的傷口，語氣不善, “我現在沒什麽理智, 真的會傷了你。”
他不客氣地戳著她的細嫩的指尖：“是你說的要一直跟著我, 怎麽還能反悔？”
卿伶低聲說：“那你也不能總讓我生氣。”
她知道現在故妄的狀態不對勁，但她也不能就把這氣給受了，動不動就說什麽要殺了她，這種話誰也不愛聽。
故妄頓了頓，忍了又忍才咬著牙，生硬地擠出兩個字：“抱歉。”
卿伶略微詫異，她擡起眸看著故妄咬牙切齒的模樣，沒忍住笑了一下：“那好吧。”
她頗為大方，抿抿唇道：“看在你現在不太正常的情況下，我先不跟你計較。”
故妄聽到這聲笑，胸口悶著的氣詭異地散了些，起身揉了把小鬼主的頭。
卿伶這一路奔波得都沒好好休息過，暫時還不想起來，有些懶洋洋地看著他：“嗯？”
按照這人不是吃就是睡的習慣，故妄都不用深思就知道此時這聲意味著什麽：“累了？”
卿伶：“嗯。”
“睡一覺。”故妄道，“還有時間。”
“算了。”卿伶打了個哈欠，“等事情解決完再說吧。”
這可是魔界，說不準什麽時候那些魔修就殺過來了，她怎麽可能這麽安心就能睡著。
故妄也沒強求她，他擡眼看著虛空之中，笑問：“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，給我安排了場什麽戲麽？”
一提起這個，卿伶就覺得自己當時真的走錯了一步棋。
按道理以故妄在書中的性格，那會兒應該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歡喜，卻不曾想他直接一句話把她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了。
卿伶別扭地嗯了一聲。
故妄勾著唇道：“一場拙劣的戲。”
卿伶默認了，反正目的都一樣，什麽過程倒是不介意了。
故妄垂眼，饒有興致地問：“是一早就打算來接近我了？”
卿伶不否認：“嗯。”
故妄點點頭：“倒是誠實。”
話是這麽說，卻也不見生氣。
他悠悠道：“今日給你賠罪，也請你看一場戲。”
“不過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。”故妄說，“累了就睡一覺，還是說，你不放心我？”
卿伶心想：我連你要殺我都不怕，還有什麽不放心的。
“我只是怕他們突然來了，我反應不及。”
故妄：“有我。”
他按了下她的頭：“睡吧，還有不少時間。”
卿伶搖搖頭：“我陪著你。”
故妄聞言輕揚了下眉，不跟他生氣的小鬼主實在是軟得讓人心癢，既然她都這麽說了，自然也沒有再拒絕的道理。
原本想要直接坐下，但想著自己身上的這身濕衣服，故妄還是施了個凈身術，待衣服幹凈如初後他才慢慢坐在了卿伶身邊。
卿伶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性格，這椅子就像是個軟塌，一個人綽綽有餘，兩個人，尤其是兩個成年人就顯得有些擁擠了。
卿伶往旁邊移了一下，有些不願：“你自己沒凳子嗎”
“你不是要陪我麽？”故妄不為所動，手搭在扶手上虛虛撐著頭，“這樣我會更有安全感。”
卿伶：“······安全感？”
你到底臉皮要有多厚才能說出這種話來的？
偏偏這個人還輕輕嘆息著：“是啊，一個人在這三界山底，有時候還真挺害怕的。”
“又黑又冷，還要被泡在惡心的黑水裏。”
卿伶不想去接他的話，直覺只要她接話了，故妄肯定會得寸進尺。
她扭過頭，自己靠在另一個扶手上不說話了。
故妄歪著頭，看不見臉就瞧著她那雪白的脖頸，低低笑了聲：“不是要陪我嗎，這樣也算是陪？”
卿伶擡手捂住了他的嘴：“別說話，再說話就把你扔回去。”
她指尖上有股清香，這是故妄在咬她的時候發現的，很淡卻又沁人心脾，像是能讓人鎮定下來。
故妄幾不可察地又輕嗅了下，那抹香味就離他遠了。
因為卿伶已經收回了手，雙手搭在下巴上開始等著這個魔界少主的到來。
可是她有些低估了這個時間的難熬，這裏安靜又昏暗，所以她趴著趴著就沒忍住睡了過去。
感覺到身邊的人沒了動靜，故妄一手撐著頭，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：“小鬼主。”
沒有回應。
“阿伶？”
依舊沈默。
故妄直起身子傾身往前，透過那面具的縫隙看到這人緊緊閉著的雙眼。
他輕笑一聲，擡起了卿伶的手，又嗅了嗅，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後才滿意，又給她在傷處輕輕揉了會兒才放下手站起來，低聲道：“小騙子。”
卿伶這一覺並沒有睡得很久，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睛就被人搖醒了。
她睜開眼頓時就對上了故妄放大的臉，那雙紅眸有些駭人卻又透著一股笑意。
故妄：“再不醒，戲就要演過了。”
卿伶瞬間就清醒不少，她坐起身來眨了幾下眼睛，擺脫睡意以後才擡起手。
放在林鄞之身上的那抹鬼氣有動靜了，而且越來越近。
卿伶：“來了？”
“嗯。”故妄輕拉了下她的手臂，將她從鬼氣上帶起來，而後一顆佛珠穿過去，兩張臨時的椅子瞬時就化成虛無。
“魔界不比其他地方，這裏沒有可以給你驅使的鬼。”故妄從脖子上將卿伶之前給他掛上的凝魂鈴給取了下來，“他們死了以後就會灰飛煙滅，靈魂都會獻給魔主，所以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“小鬼主，這話我說的是第三遍，事不過三，你要記清楚了，以後我斷不會再說。”故妄向前走了一步，將那個鈴鐺掛在了卿伶的脖子上，“顧好你自己。”
這話一說完，卿伶頓時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變小了。
卿伶：“？”
她被故妄給托在掌心戳了戳臉，給她解釋：“這裏沒什麽地方可以藏身。”
“還是說你更想去黑水池裏？”
卿伶頓時就安穩坐好了，稚聲稚氣問：“是不是這件事以後你就能回到原來的狀態了？”
故妄頓了頓，嗯了聲。
卿伶便不再多問。
林鄞之會如何這不是她需要管的，先不說他如果是真的，就會有主角光環，誰也奈何不了，再是假的，就更不關她的事了。
但如果真是這樣，總局那邊應該早就發覺了吧。
然後她就看到原本一直躺在地上昏睡的青左突然就睜開了眼。
卿伶瞪大了眼睛：“！”
這是真的還是假的？！
故妄察覺到她的動靜，笑了笑。
與此同時，起來的青左也輕輕擺了下衣袖看過來，目光落在卿伶身上，彎著唇：“過來。”
這是什麽情況？
怎麽還能兩個人一起存在的？！
她震驚地問：“難道不是一個靈魂沈睡了，另一個才會蘇醒嗎？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故妄把她遞了過去。
青左也把她接在掌心，碰了碰她脖子上的鈴鐺：“你不方便進黑水池，就暫時待在我這裏吧。”
既然如此。
難不成劇本裏以後的那個青左，他也是因為是故妄的一個分身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嗎？
卿伶好奇地問：“那原來的青左呢？”
她才問完，青左的動作就頓了頓，他撥弄鈴鐺的手收了回去，笑意也淡了些：“不需要他的時候，自然就出來了。”
故妄也擡頭看了過來，眼神有些淡：“好好待著。”
視覺上，自己的面前站了倆個人，但心理上卻明白，這兩個人是卻是同一個。
卿伶總覺得怪別扭的，一下子也不知道該看誰。
這時故妄先動了，他又走回了黑水池中，恢覆了卿伶初見他時的模樣，頭發披散，脖子以下的其他地方都埋在了水裏。
又像是被這束魂鏈給束縛住了。
青左則是帶著卿伶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一旁。
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的，一下子把玩她的鈴鐺，一下子又去戳她的發髻。
卿伶不樂意地扭過頭：“你這真的是存有善念的魂嗎？”
青左笑了下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卿伶：“不太像。”
我覺得你們好像差別不大，都挺有惡趣味的。
因為變小了，也怕過會兒被來的人發現，卿伶聲音特意小了，不過另一頭的故妄卻像是聽到了一般擡起頭來。
他眸色深紅，真真像是那只地獄裏最恐怖的鬼。
卿伶在鬼界待的時間也不算短，卻沒見過誰比他此時的狀態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。
故妄似笑非笑地問：“那你覺得什麽樣才像？”
與他聲音同步響起來的，是頭頂的青左。
青左聲音有些沙啞，比起故妄的本音來說，沒有那麽好聽，但語氣卻是有些不同的。
故妄的聽起來像是夾了一層寒意，將人層層包裹住，有種不適的感覺。
青左的就淡了些，只是含著笑意，聽起來不是很正經。
什麽才像？
卿伶想了一下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看到的人。
好像也只有初見林鄞之的時候，在他身上看到的那股與世隔絕的天人之氣。
可不知為什麽，好像這些日子以來，林鄞之身上的那種世人觸碰不到的冷氣好像淡了許多。
知道故妄和林鄞之不對付，卿伶只搖搖頭，沒有多說。
“善意不代表就是個普度眾生的菩薩。”青左挑了下眉。
故妄懶懶接著道：“善意與本意是共存的。”
兩人一唱一和，倒是格外的和諧。
卿伶哦了聲：“意思就是你們本身就是這麽個樣子。”
空氣裏靜一瞬，而後兩道聲音齊齊地笑起來，回蕩在人耳邊，卿伶想不聽都不行。
故妄掀起眼簾，眼尾赤紅：“說的不錯，或許我生下來，就只有那麽點彌足珍貴的善意了。”
“真聰明。”青左輕輕撫了下她的頭，“好了，阿伶先不要說話，戲就要開始了。”
說完，他就將卿伶給放在了自己的袖子裏，卿伶只能從他的袖口看著外面的須臾之地。
那頭的故妄也安靜了下來。
沒一會兒，只聽見頭頂傳來嗡嗡的聲音，片刻後便是有什麽落了在地上。
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子聲音先響了起來：“青左？你怎麽還在這兒？”
青左微微頷首，恭敬道：“回少主，我來看看大公子如何了。”
那看來這人就是故妄他娘了。
卿伶透過青左的衣袖，看到了一那人穿著黑金長裙的下半身，她緩步走到了池邊，喚道：“孩子。”
一片沈默。
少主笑道：“你在生我的氣？”
“哪敢。”這是故妄的聲音，“不過就是把我扔了不知道多少年，又想方設法把我抓回來給你的寶貝兒子續命，這點事而已，值得生氣嗎？”
不愧是他，這三言兩語確實能將人給堵死。
不過他說的續命是什麽意思？林鄞之需要續命？
少主嘆息：“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我呢，我也是為了你們好，日後這整個魔界都是你的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，這樣不好嗎？”
“哦？”故妄像是來了興趣，“我說什麽是什麽？”
“當然。”
故妄悠悠笑道：“那我想要殺了你呢。”
卿伶：“······”
不僅是卿伶無言以對，這位少主怕也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半晌後才發出聲音：“還是小孩子脾氣。”
她鞋尖換了個方向，問：“如何了？”
青左淡淡應了一聲：“嗯，一切順利。”
少主聽起來格外地高興：“時間正正好。”
“你這次做的不錯。”她說，“我本以為我們需要親自去一趟南楚門，如今你先把鄞之帶過來了，也省了很多事。”
青左像是笑了下：“謝少主誇獎。”
少主道：“那就開始吧，來人。”
他們來的不止一個人。
在一陣動靜之後，卿伶看到有個人被放在了地上，顯然就是已經暈過去的林鄞之。
林鄞之居然被弄暈了？
這不符合他男主的逼格啊。
卿伶微微訝異著，就聽見有水聲響了起來，他們要去動故妄了。
即便是知道故妄的計劃，卿伶也有些擔心，她不由得扒著青左的袖子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後，悄悄探出了頭。
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所謂少主，只有她一人穿著黑金的長裙，她身邊還站著庫彌和另一個魔修。
不愧是書中兩大顏值天花板的母親，這位少主生得真絕色。
只不過卻跟故妄一點都不像，倒是與林鄞之有些相似。
而現在她正擡起手，看樣子是想要將束縛住故妄的束魂鏈給打開。
而故妄也順勢從池中慢慢地立起了身子，不過這下卿伶倒是看清了，故妄身上的束縛並沒有被解開，那些鏈條還是將他的四肢和腰間捆得死死的。
“我們五十年沒見了吧。”少主看了半晌，像是被驚艷到了，她一步一步走近，“這眼睛真漂亮，跟你父皇很像。”
故妄周身濕透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輕嗤了聲。
“別氣。”少主笑著道，“日後你就會感謝我的，以後這世上就是你們兄弟的天下了，想想是不是就覺得很讓人高興？”
故妄仿佛被說動了，他眸色越發的紅：“是有點。”
少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：“當年生下你們的時候，我就知道你很適合。”
“血脈只是一瞬間就認定了你是這魔界的下一個王。”
“是麽。”故妄點了下頭，“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。”
少主哈哈一笑：“乖孩子，辛苦你了。”
說完，她站在故妄和林鄞之的中間，擡起了兩只手，一只手托起了故妄，一只手托起了林鄞之。
卿伶註意到，林鄞之身上似乎有隱隱的暗光流動，但故妄身上卻毫無動靜。
這位少主想來也是有些疑惑，她皺了下眉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故妄挑了下唇。
而就在她又加了一把力的時候，甚至連林鄞之深山給的那股暗光都消失了。
少主表情終於變了，她猛地扭頭過去飛到故妄身邊，一把拽過了他的衣領，卻沒看到所謂的魔紋。
她擡頭看著故妄眉心的朱砂：“是不是這個？老和尚的東西。”
故妄神情閑適，反問：“要不要試試把這東西給弄沒？”
少主盯著他的神情，突然覺得從腳底冒出了一股寒氣。
以往故妄都是不願意被帶到魔界的，這才有了那麽多人去強行帶走他。
但這次卻不同，魔界的人到了南楚門，有了裏面的人的接引很快就找到了他，與之前每次都要大打出手不一樣。
這次的故妄像是受了傷，像是才恢覆過來，神思都在恍惚，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就被帶了過來。
但這時候一看，卻覺得哪裏不對。
就算是他是無意識的時候被帶過來，這時也不會這麽鎮定。
她沒忍住又看了眼故妄的眼睛。
確實是沒選錯人，只是才到現在，故妄這睥睨眾生的模樣就已經有了魔主的氣勢了，反倒是另一個孩子，還是不夠絕情。
這才是這次需要將兩人魂魄裏那些不需要的東西拿出來的原因，成大事的人就不應該想其他。
故妄看她有些退縮，譏諷地問：“如何？將這禁制毀掉，不就是你們最想見到的結果嗎？”
“寧昭，你怕了？”
少主叫寧昭？
這麽直呼自己母親名字的，怕是只有故妄了吧。
寧昭終於被他激怒了：“我是你母親！”
故妄笑了：“我生下來無名無姓，也不知道是從這天地間哪裏冒出來的一抹魂，哪裏來的母親。”
“若不是覺得他要死了，你還會想起來你是我母親？”
寧昭震驚地問：“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“我為何不能知道。”故妄低笑，“你把我抓過來，還不許我知道真相，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。”
故妄緩緩擡眼：“他身上的龍氣被血脈吞噬越來越淡，這才需要我身上的是不是？”
寧昭咬著牙，臉色鐵青。
是這樣不錯，不僅是因為需要他們的魂魄，還是因為林鄞之生下來時身體就不好，在這一年會有劫難。
“怎麽樣，要不要試一試，將我這東西去掉。”故妄蠱惑人的時候，語氣輕柔得就像個妖精，“說不準你就成功了呢？”
寧昭又不是傻的，她當然不會把故妄眉心的禁制去掉，現在的故妄魔性還不穩，一看就是個沒心的東西。
若是現在不先限制住他行動，說不準他發起瘋來整個魔界都要玩完。
寧昭深呼吸了兩口氣：“你倒是想得美。”
她回頭看向另一頭的林鄞之，為什麽林鄞之身上那些汙濁的魔氣也不見了？血脈也恢覆了平靜，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。
寧昭再一次擡起了手，在故妄和林鄞之中間連起了一道模糊的線。
卿伶看到故妄擡起了眼，這次他的目光是放在林鄞之身上的。
那個眼神，卿伶懷疑他下一瞬就要沖過去，將林鄞之生吞活剝了。
那線條越來越明顯。
這次卻不一樣了，林鄞之身上開始閃爍著白光，那光順著那條線慢慢地往故妄的方向移動。
故妄的目光明顯開始變得有些激動。
但就在那光到了一半的時候，這條線突然就斷了。
寧昭好像也發現了不對，瞬間收回了手。
故妄眼裏的激動徒然頓住，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，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林鄞之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：“林鄞之，好一個林鄞之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不如一起死了。”
寧昭聽到這話，頓時回頭怒道：“ 你再說什麽！”
故妄眉心的朱砂變得鮮紅，還在隱隱發著光，他死死地盯著寧昭，扯唇笑著道:“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，你也去死吧，大家一起死。”
他話音一落，一直困住他的束魂鏈突然響了幾聲，砰砰砰地斷開。
故妄這動靜不對。
卿伶扯著青左的肩膀：“這也是你們計劃中的？”
青左輕嘖了一聲：“有點麻煩了。”
看到束魂鏈斷開，寧昭臉色大變：“為什麽會這樣！”
但故妄卻已經鉗住了她的一只手，拂袖間就將她從空中打到了黑水池之中。
一旁的庫彌和那個魔修立刻上前將寧昭護住：“少主！您沒事吧！”
寧昭從水裏出來，甩開這兩個人，看向青左：“青左你還站著做什麽！”
“失控了呢。”青左往前走了兩步，看向空中發狂的故妄，“小鬼主，或者一起毀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卿伶：“不怎麽樣。”
“你說過這是暫時的，你會好的。”卿伶意識到了，這個情況應該是故妄沒有料到的，加上現在他那個身體裏是惡念，所以才會失控。
他受了什麽刺激，因為想要跟林鄞之對換過來失敗了所以才失控？
說什麽一起毀滅，誰允許你提前劇情了！
卿伶從他袖子裏跳了出來，擡起頭一字一句地問：“說好暫時的，我信你了，你現在要騙我嗎？”
青左頓了頓。
空中的故妄也停滯了片刻，扭過頭來。
他赤紅的眼睛緊緊地鎖著小小一只的卿伶，突然問：“那你說，要如何？”
因為他這個眼神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了過來。
寧昭這麽突然一下看到一個陌生人，低聲吼道：“那是誰！”
庫彌倒是看清了，瞳孔瞬間放大：“鬼主！怎麽又是鬼主！”
鬼主不是被青左大人帶走了？
“鬼主？”寧昭越發憤怒，“禁涯鬼界的人，也敢跑來我魔界禁地了？”
說著就要朝著卿伶沖過來。
數十顆佛珠頓時從空中飛了過來，將她生生逼退幾步與卿伶隔開，故妄冷然道：“我的人，你動她一下試試。”
說完，他慢慢走到卿伶面前，彎腰朝她伸手：“來。”
卿伶爬上了他的手，試了一下。
卻發現這裏不像故妄說的，沒有鬼魂受她驅使，這黑水池中，好像藏了很多的東西。
對啊，若是有人被困在這裏，被束魂鏈束縛住，為什麽會沒有魂魄？
卿伶眼睛亮了下。
故妄輕掃了眼那邊的一群人，壓根不放在眼裏，只是看著卿伶：“你想要我如何？”
“不是我想要你如何。”卿伶搖頭，晃了下他的手指，“你真是這麽想的嗎？”
故妄垂眸：“那你說我怎麽想的？”
卿伶：“你真的想毀了這世道，為什麽還會與一直抗爭？還把自己的善念分出來。”
她輕聲說：“醒醒啊，你不是給自己留了退路嗎？”
故妄怔了下。
寧昭以為這是在自己的地盤，並沒有帶多少人過來，此時看青左好像不對勁，便立刻拿起了魔族特有的傳音牌：“魔主，速來三界山底，事情······”
她話沒說完，故妄的佛珠就打了過來。
卿伶皺眉，若是魔主來了，可不好辦。
她們人還是比較少，對上了吃不了好，更何況現在的故妄有些不太穩定。
她立刻道：“故妄，我們先走。”
故妄看了她半晌，忽而道了聲：“罷了，答應過不騙你。”
說罷，他擡眸看了眼青左。
幾乎只在一瞬間，青左就突然倒了下去。
故妄身型也微微一晃，他眼底的紅色退了些，卻還是有些可怕。
他淡淡掃了眼周圍的人：“走吧。”
故妄才走了兩步，地上一直昏迷的林鄞之忽然就動了動，故妄的步子微微一頓。
在林鄞之睜眼的一瞬間，故妄突然咳了一聲，隨即吐出了一口鮮血來。
故妄低咒了聲：“艹。”
原本被他隔開的寧昭一見狀，立刻讓庫彌上前，卿伶察覺到不對，立刻從他手中跳了下來，將自己脖子上的凝魂鈴解開，身型頓時變大，擋住了他們的路。
“鬼主。”寧昭走上前，“你只身一人在我魔界，幹擾我們魔族之事，膽子也是夠大。”
卿伶將凝魂鈴放在了故妄的手中，淺淺笑道：“多謝誇獎。”
“不過，我可是你們青左大人請來的客人。”她歪了下頭，看向庫彌，“你不是也聽到了，我是貴客。”
庫彌皺眉：“青左大人一定是被操控了心神。”
卿伶攤手：“那關我什麽事，也不是我操控的呀。”
“原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？”
林鄞之也從地上爬了起來，看了眼卿伶，又看看故妄，眉心皺得死緊。
故妄站在卿伶背後，目光晦暗，將卿伶一把扯了過去：“我說過什麽，你不記得了？”
卿伶回頭沖他笑了笑：“放心。”
寧昭看出了他們是一夥的，冷笑道：“待客也要看是什麽客，鬼主這種客人，我們怕是待不起。”
她喚林鄞之：“鄞之，你······”
話沒說完，就見林鄞之走到了卿伶身邊。
寧昭：“？？？”
鬼主不是跟故妄一道的嗎？你不是跟故妄敵對嗎。
她咬牙：“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麽了？”
林鄞之淡淡道：“不必了。”
他回頭看了眼故妄：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故妄輕嗤了聲，不置可否。
寧昭氣笑了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別怪我了。”
故妄嘆息一聲，俯身在卿伶耳旁輕聲說：“你看，若是全毀了就沒有這麽多事了。”
說著就讓卿伶到一邊去：“好好待著。”
他才要走上前，卻忽然被人拉住，那只還帶著傷口的細白小手拉住了他。
卿伶扯著他的衣袖：“你受傷了，別動。”
故妄看了眼自己的袖子，抹了下帶血的唇：“嗯？”
卿伶笑笑：“放心，交給我。”
又補充：“你也是，顧好自己就可以了。”
故妄瞇了下眼。
卿伶走上前，看了眼黑水池中那令她不適的魔氣，嘆了口氣。
她在指尖吹了口鬼氣，問：“到了嗎？”
話音才落不久，那頭就傳來了靈魑的聲音：“主，我已經帶人到魔宮外了。”
“但是，南楚門的宋少主和古姑娘也來了。”
卿伶驚訝了一下，卻沒有在意。
她早早就通知了靈魑帶人過來，為了避免自己一個人在這，到時候還沒有收尾就有來無回。
現在靈魑的速度也算快了。
卿伶繞著鬼氣，重新擡眸看向寧昭。
她說話沒有避著寧昭，這是什麽意思，寧昭自然是清楚的。
現在鬼界的人到了，還有南楚門和雲咎峰的人，這樣魔界的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。
黑水池裏的水開始翻滾起來，卿伶指尖輕輕一指，翻滾的水裏頓時多了好多喧囂的聲音。
她微微訝異：“這裏面竟有這麽多惡靈啊。”
說罷，她眨了下眼睛，幹凈的瞳色裏也含著笑意：“寧少主覺得現在我是客了嗎？”
想著故妄方才說的話，她有樣學樣，溫聲道：“故妄也是我的人。”
她挺直了腰板，十分自信。
故妄側目，紅瞳微凝看著她眉眼上的靈動狡黠的笑意，忽的低笑了一聲，真的就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她身後，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。
卿伶聽這聲笑停了一瞬，但還是彎著唇，人畜無害繼續對寧昭道：“所以你現在是想要當著我的面動他嗎？”
作者有話說：
旺仔：她說我是她的人誒，轉圈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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